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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史遇春
 
近來讀《陶淵明集》,多有感觸,形諸文字者,皆不成篇章,故不敢貿然置于大衆廣庭之下。
 
淵明集中,提及黔婁者兩次:
 
《詠貧士七首》其四有雲:“安貧守賤者,自古有黔婁”。
 
《五柳先生傳並贊》贊曰:“黔婁有言,不戚戚於貧賤,不汲汲于富貴”。
 
看來,靖節先生對于貧賤如己之黔婁,是敬佩的,當然,亦是贊賞的。但是,今天我們不是說黔婁,而是要說說黔婁的夫人。
 
對于這位婦人的敬佩,不是源于她甘與夫君守貧賤,而是他對丈夫的理解。天下能守貧賤的婦人多了去了,但是,能深得夫君之心,而甘貧賤若醴者,就寥寥。所以,我說——“娶婦當如黔婁妻”。這不是誇大其詞,也不是爲了引人注目。
 
有人說,劉向的《列女傳》,是婦人的枷鎖,我看未必,稱之爲“女則”、“女範”,亦非過譽之詞。
 
黔婁的夫人,就是《列女傳》中的人物。在漢人的眼中,她大概也是當日女界之楷模了。
 
劉向《列女傳》卷之二《賢明傳·魯黔婁妻》即述其人其事。
 
且聽我慢慢道來:
 
《列女傳》中,黔婁夫人的名字沒有詳載,我們也無從查證。所以每稱必及黔婁,此並非重男人輕女子也。
 
閑話休聒,且入正題。
 
以吾臆之,黔婁夫人的美名,先生在世時,爲其所沒,所以劉向《列女傳》也無著墨。
 
黔婁妻是魯人黔婁的妻子。這話似乎是廢話,但是,對于一個無名無姓,只知道其夫君的女子而言,要去記錄她,除了如此說,大約找不到更合適的語句。
 
猜想黔婁那時也是一方名士,爲什麽這麽說呢?因爲黔婁去世後,曾子和他的弟子前去吊祭。這個曾子,應該就是孔子的學生曾參。孔子周遊列國,名聞當世,他的學生中,有名的也多爲人所知,曾子就是這其中的一員。黔婁以一介草夫,在死後,有孔子的學生親往吊祭,想必他一定是有些聲名的。
 
曾子率領衆弟子前來吊祭黔婁,黔婁的夫人出去迎接,一見面,自然說些“節哀順變”、“保重身體”之類的話。喧慰間,黔婁夫人已領著曾子等人來到堂上黔婁先生靈前。只見黔婁先生的屍體就停放在窗戶之下的床上,身下鋪的是些稻草杆子,頭枕一塊土坯,麻布袍已經爛得有些無法蔽體,身上蓋了一床粗布棉被,這棉被無法將頭和腳全部蓋上。因爲這布被比較短,如果蓋住頭的話,就遮不住腳,如果蓋住腳的話,就蓋不到頭。(古人死後,可能要將全身都遮蓋起來的。)曾子看到這種情況,心中難免酸楚,他倒是機靈,就對黔婁夫人說:
 
“您如果斜著將被子蓋上去,那麽先生的頭和腳就都可以遮住了。”
 
黔婁夫人答道:
 
“曾先生您說的未嘗不是。但是,我覺得,斜著有余,還是不如正著不足的好。黔婁先生活著的時候,就是因爲不願意‘斜(可通邪)’,才會有今天這般看似淒涼的景狀。活著的時候都沒有‘斜(可通邪)’,死了卻因小事而‘斜(可通邪)’,這肯定不是黔婁先生的意思。”
 
曾子聽了黔婁夫人的話,不知道說什麽好,于是就放大聲哭黔婁先生,他邊哭邊說:
 
“先生啊,您故去了,不知道給您什麽谥號,才合適呢?”
 
黔婁夫人聞言,即說:
 
“以‘康’爲谥吧!”
 
曾子聽到這話,心中覺得奇怪,就住聲問道:
 
“先生活著的時候,食不果腹,衣不蔽體;先生去世後,布被都無法遮蓋首足,沒有酒肉作爲祭奠之物。活著的時候未得生活的美好,死了以後又不見有什麽榮耀,有什麽可高興的,還谥爲‘康’?”
 
黔婁夫人答道:
 
“先生活著的時候,國君曾想將國家大事交給先生處理,讓他作一人之下,萬人之上的國相,先生拒絕而不願意接受,這是先生高貴有余的明證;國君曾經給先生賜粟三十鍾,先生辭謝未曾接受,這是先生富裕有余的事實。黔婁先生,對于平淡甘之如饴;黔婁先生,對于卑微安之若泰;黔婁先生,不因爲貧賤而憂愁哀傷;黔婁先生,不因爲富貴而忘形得意。先生求仁得仁,求義得義,谥他爲‘康’,不是很合適麽?”
 
曾子聽完黔婁夫人的話,感歎道:
 
“只有這樣優秀的男人,才會有這樣優秀的妻子啊!”
 
天下婦人之知夫君能如黔婁妻者,有幾人欤?
 
所以說:
 
娶婦當如黔婁妻!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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