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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史遇春
 
(一)
 
關于故鄉的記憶,一天一天在時間的洗刷中失色。
 
流水一般的日子只會讓人變得恹恹無生氣。閑下來,哼幾聲秦腔,諸事也就抛在腦後了。就這,也不是完滿,仍然缺憾重重。如若在鄉間,就可以無拘無束、扯開嗓子、放聲大吼!在城市完全不行,沒有那種讓人發揮的自由空間。
 
當生命變成一片空白的時候,人便成了無頭的蒼蠅。總是在漂泊無依的時候,希圖找一個歸宿、一方空間,不是安放身體,而是停泊心靈。
 
所謂心靈的依托,對我,除了書,大約就只剩下了遙遠的鄉情。
 
往事如煙,似乎都化了浮塵。只有在陽光射進心田的當兒,仔細觀察,才可以從那一縷亮光中看見星星點點的微粒飄浮。許多時候,我越是努力想抓住它們,它們越是溜得飛快。
 
童年的記憶中,除了水,就是佛。
 
佛,在那時的生活中,不是信仰,可等同于童話。這一切,並不是天外飛仙,而是受了祖母的影響。
 
母親偶爾會對我說:
 
你小的時候,你婆(我們都管祖母叫婆,不是普通話的二聲,而是本土話的一聲)沒怎麽管你,你怎麽還那麽愛她啊?
 
這話,聽起來像是在教唆。其實,說得都是實情。再說了,無論母親和這家的人有多少恩怨,她都從來不會要求我們對任何長輩不敬。
 
我能記得的,都是在老屋那燒得暖烘烘的炕上,依偎在祖母身邊,聽老人家給我講故事、說世態、談神、道佛。
 
祖母一生的信仰很單純、也很虔誠。在老人家的觀念中,神和鬼同屬一個世界。要說二者有區別,大約也就是人間聖賢和普通人的差異吧。盡管有差異在,祖母對于佛的虔誠,和對于亡者的尊敬始終如一。祖母沒有讀過書,但是對于“祭神如神在”的禮儀卻奉行始終。
 
祖母是小腳。在我的記憶中,老人家很少動,大多數時候,不是在老屋的炕上躺著,便是在老屋門前的下馬石上坐著。
 
祖母堅持不懈的有一件事:就是每日晨昏在佛龛前的焚香、誦經、叩拜;每次禮佛前,都必須簡單洗漱。
 
祖母的心願,是有人能夠繼承她的香火之緣,不至于最終冷落了衆神。
 
我是如何與佛結緣的?再去搜索記憶,便是盡力刷洗,也露不出半點圖文。或許,喜歡、迷戀並不需要理由,也不知其所以如此者何?
 
如若非得要找出點理由來,我想,應該是出于對祖母的愛。
 
仔細想想,我小時候是很皮的,甚至有點壞。我可以和村裏那些孩子們野人一般瘋打瘋鬧,瘋玩瘋跑。甚至多少次氣得母親流淚。但是,在祖母面前,我一直是個聽話的孩子。
 
我們村的街道是東西向的。據說在“破四舊”以前,村東頭和村西頭都是廟,而且規模不小。可惜的是,因爲破壞,到我很小的時候,已經全無蹤迹了。
 
在我八、九歲的時候,不知道是誰的提議,村裏的老人們忽然想起要恢複曾經的廟會。廟是沒有了,但廟會儀式仍然可以舉行。
 
老屋隔壁是農業社時期的倉庫。民國時期,這裏是我家的園子。那時,大戶人家才有園子。聽祖母說,這附近還曾經是我家的祠堂。在我最初的記憶中,應該是四歲以前吧,父親曾抱著我在這倉庫的門前領過農業社分發的肉,大約是散社之前的事情。那時,這裏還熱鬧著。這裏還曾是生産隊裏的粉糠機、鍘草機存放的地方。
 
後來,農業社一散夥,這裏就荒廢了。
 
再後來,有人將這裏的一大半做了院子,但是還留下一個很窄的院子棄置著。因爲這裏的房子還可以遮風擋雨,老人中有人提議將衆神暫時安放在這裏。于是,倉庫便成了廟。這廟,承載了我的記憶;這廟,也成就了我的佛緣。
 
年少時的單純,總是把希望寄托在成人無法理解的物事上。我是在祖母身邊,聽著《黃氏女對金剛》、《香山寺還願》、《十八層地獄》、以及有似于聊齋故事一樣的人間奇聞異事一天天成長的。
 
有人喜歡把老人們單純的信仰批判成迷信。我想,大多時候,這只是一種精神的寄托。那些個神仙鬼怪的故事,並不僅僅是對來世美好的向往,也不僅僅是對善惡有報的簡單宣揚。那裏面,包含了許多人情世故,包含了老人們對一生的回想與反思,也包含了素樸的做人處事之道。
 
就因爲這些,因爲受祖母的影響和對祖母的愛,凡是祖母參加的佛事活動中,我也成了最積極的一員。
 
最初的的佛事活動,就是幫著老人們打掃廟內的衛生,聽老人們一唱一和地誦經。這一切,對我的影響,至今依然留存,雖然很久不理佛事了。在我年少輕狂的日子裏、在我心境煩亂的時候,梵音是可以讓我歸于甯靜的。還有就是,祖母教我的那些個佛經,現在能記得,似乎還有《大悲咒》或是《往生咒》吧,記不清名字了。在念誦這些不知所雲的咒語時,同樣可以産生清靜之境。
 
(未完待續)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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